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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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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北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她没杀人。”

北野不言不语。

郑易转而道:“陈念呢?你这辈子还想见到她吗?”

“……不见,也没关系。”他开口了,人很安静,但并非无动于衷。

只有提及陈念能撬开他的嘴。

“你想见她吗?”郑易问,“想吗?”

“我不能见她了啊。”他说。

“我只问你想吗?你想早点离开这儿,早点出去回到她身边吗?——即使不在她身边也没关系,跟在她身后远远守着就行。她现在就一个人了,你不想早点去保护她吗?”

北野紧抿着唇。

郑易问:“你怎么跟她说的,说你补刀杀了魏莱,说你杀了赖青,用这个断她的后路,让她不能翻供?”

北野无言。

他想起他曾告诉她,他最想要什么,而她必须给他。不管以后她一个人有多难,她都得撑下去,给他他最想要的。他知道她很坚硬,她能做到的。

“你都担下来了,她呢?

北野,为你犯下的错承担罪责,但请别为你没做过的事顶罪。这不是爱,这是不公平。

你关在里边看不到,可我看得到,她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她会痛苦一辈子,她会变成一个哑巴,不和任何人说话。

为她付出,你甘愿,你心里好受,可你把她所有的后路都堵了,她不知道怎么说出这个案件真相,她甚至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真。

她不相信我,不相信警察,她唯一信赖的只有你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北野的胸膛轻轻起伏着,仍是一言不发。

“北野,既然陈念没杀人,那我保证,她不会有事。”郑易知道他担心什么,一字一句用力说道,“我们两人的对话不会有任何人听到,我会帮你。在她不会有事的前提下,你让我帮你一把,我发誓!

北野,手术台上的人都知道求生!”

“……”

郑易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少年怎么能坚定得跟石头一样。

他几乎走投无路,“你喜欢她是吗?”他声音很低,终于说,“我也是。”

所以,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也会尽全力保护她啊。

他眼神抓着他,如同他才是落水的那个人,然而,北野看了他很久,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郑警官,谢谢。但你救不了我们的。”

郑易一愣:“为什么?你这话的意思是……”

“我要见律师。”北野打断,“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戛然而止。

郑易安静下去,他一直看着他,但北野不看他,十几秒钟的死寂后,门被推开,他被带走。

他缓步走到门边,看见北野转身时,看了一眼隔壁审讯间。陈念已经不在那里。

少年很安静,被带走了。

郑易如同刚跑过一场马拉松,无力得腿软。

小姚愣了愣:“郑易,你脸色怎么差?”

郑易用力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陈念呢?”

“在下边,我不会开车,想找人送她回家呢。”

“我去吧。”

郑易很累了,送她回家的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她阴冷得像一只鬼。

他知道攻不破他们两个,最后却仍不死心:“陈念,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可她只说:“你救不了任何人。”然后头也不回上了楼梯。

郑易站在深夜的空地上,又累又痛,竟有些想倒在地上睡过去。小姚打电话来了,

“郑易,早点睡哦,明天最后一次开会。”

郑易猛地清醒。

明天上午最后一次开会,队里整理完案子,笔录和证据确定后就要送给法院检.察院了。

等到那一步,北野的笔录将确定成为证据,即使他反悔翻案,他再说的话都将没有可信度。

“小姚!”郑易喊出一声,“你一定得帮帮我!”

……

凌晨三点的会议室里,小姚昏昏欲睡,找了这么久,看到的却全是证明北野是罪犯的证据。她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瞎胡闹。

白光灯下,郑易仍在仔细翻看证据资料。

小姚撑着头,说:“郑易,回家休息吧。”

郑易根本不理。

他怀疑赖青是雨衣人,但赖青死后,同事们去他家搜查过被杀现场,提取证据。

可此刻郑易翻开当时的资料,赖青房间本身的记录里没有任何异样,没有能让人怀疑他是雨衣人的异样。

他看着现场照片上的一张桌子,

小姚过来把他手里的纸张抽走。郑易抬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小姚愣了愣,无奈地叹了口气,劝:“郑易,你听我说。人的直觉有时不一定对。”

郑易酸痛的眼睛抖了一下,道:“那你还留下找资料?”

“因为你最近就像疯了一样!”小姚说完,别过头去呼出一口气,又冷静下来,看着他道,“当事人北野说的话和证据链完全符合。而你总说直觉直觉,你全凭逻辑推测,说他不是雨衣人,也没杀魏莱。他杀了雨衣人赖青。讲实话,我听了你说的,我觉得这套逻辑推理很合理,有那么一点可能性。但只是一点,因为,你一件实打实的证据也没有!”

郑易努力道:“我怀疑是赖青。”

“怀疑怀疑,又是怀疑。”小姚反驳,“赖青死了。死无对证,北野完全可以说就是赖青。可他为什么不说?你这不合逻辑。”

“他不想说出真相,是怕把陈念牵扯进去。”

小姚提高声音:“你说杀人的是赖青,那为什么会把陈念牵扯进去?”

郑易猛地梗住,憋着气说:“我正在想。”

小姚看了他一会儿,疲惫地摇头:“郑易,我看你是太累了。回去休息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郑易追上去,小姚收拾着自己的包听也不听。

“我们从头想,陈念被欺负后,她若无其事去上学,暗示电影票的事,趁着体育课消失去后山。她是去见魏莱的,她应该伤了魏莱。”

小姚甩下包,忍着气看郑易:“你看法医报告了吗?魏莱身上只有一处伤,且是致命伤。”

“……”哑口无言。

“你现在已经完全不理智了!我都怀疑我为什么听了你的话浪费一个晚上。”小姚背上包,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郑易立在原地,如一尊雕像。

深夜空旷的大楼里,他孤独得像这世上唯一醒着的人。

他缓缓走回去,弯下腰整理着资料,突然,他猛地一砸,纸张摔在桌面上,四下飞散。他喘着气,脚因疲惫而抽筋。

他突然瘫倒在椅子上,呆呆望着天花板。

是啊,魏莱身上只有一处伤。怎么可能是赖青杀的她呢?

北野说陈念不是凶手,难道是北野?不对,北野当时没有否认他其他的推测,他去的时候,魏莱应该已经死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死胡同怎么才能走出去?

清洁工的开门声让郑易猛地从沉睡中惊醒,一看手机,郑易冷汗直冒,七点五十了!

最后一次会议八点就要开了。可他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郑易跑去洗手间洗脸,撑着洗手台强迫自己冷静,可心跳莫名其妙地如擂鼓。

开会去吧,已经尽力了,是时候承认证据了。

可他妈的那该死的直觉一直在脑子里喊:

这是冤.案这是冤.案这是冤.案!

他抓着自己的头,疲惫迟钝的大脑被强迫着,竭力高速运转。

他死死回想着昨晚单独和北野谈话的每一个瞬间,不,他的直觉不会错,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杀死魏莱的另有其人。

可为什么北野不承认?

他想要的只是保护陈念。郑易已经承诺发誓会保护陈念,甚至坦白喜欢她,可为什么他还是不松口,哪怕判重刑也不松口!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相信他!

郑易突然转身,一脚狠狠踢在门上。可脑子里闪起北野最后的一个表情,极淡的微笑,说:郑警官,谢谢。但你救不了我们的。

不。北野是相信他的!但某种原因阻止了他,让他无奈认命。

郑易心里骤然一激,这件事,他管定了。

可随即而来一股令人心慌意乱的悲哀,虽然直觉更加坚定,可证据依然遥遥无期。

恐惧在弥漫,他咬着牙在洗手间里急速走来走去,

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案子被北野弄得铜墙铁壁,没有一点突破口。

为什么他不说实话——打住,时间紧迫,不要再纠结他的心理,换个角度,郑易,换个角度。

不找北野,不找陈念。从他心里真正的凶手入手,赖青!

郑易一下子冲出去,他飞快跑下大楼,在门口撞见老杨:

“诶跑什么?马上要开会了!”

郑易钻进车里,启动,加速,打方向盘。他拿起电话打给小姚:

“小姚,最后一次,你帮我拖一下时间,别把卷宗送出去。就给我一上午的时间。”

那边听出了动静:“郑易你现在要干什么?”

“我现在不知道,但如果我的推理是对的,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郑易我求你别……”

“小姚我求你了!”

“……”

“……”

“……我不知道能拖多久。”

“谢谢。”

……

大康刚拉开汽修店的卷帘门,一辆车就几乎迎面冲进来,一个急刹车,郑易跳下来,劈头盖脸就问:“赖子有没有别的住处,除了警察搜过的那个?”

“你问这个干……”

“你想不想救北野。”他打断。

大康见他脸色严峻如铁,不敢多问,赶紧往副驾驶上跑:“我带你去。”

车开得飞快,大康在副驾驶上大气不敢出,就见郑易一次次地看手表,每看一次,就踩一次油门。

“你……真的相信小北不是雨衣人?”大康试探着问。

“可他非说自己是。”郑易气得冷笑,“雨衣人犯案那么多次,哪怕就一次,他肯定有不在场证明。可他非是不用。”

大康不吭声了。

“4月10号晚上10点,4月21号晚上11点,5月1号晚上10点。”

“什么?”

“这几个日子你给我记好了。”郑易冷脸交代,“我不知道北野的生活习惯,也不知道他认识哪些人。你们很多熟人都毕业出去打工了,想办法把每一个人联系上,看有没有人在这三个时间段见过北野。”

大康眼睛发亮:“只要找到一个,他就不是雨衣人了?”

“你先找到再说。”

“好。诶——左拐!”

房东用钥匙打开门,灰尘和塑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很小,一个单间一个厕所,家里却乱糟糟的挤满了诸如自行车旧电饭煲模型旧DV之类的东西。

郑易让大康待在外边,他穿了鞋套进去。

“他不常来这里。”大康探着头小声说,“他把这儿当储物的。”

郑易没理。这警察脸色比上次难看多了。

郑易在屋子里挪步,这儿太乱了,他一点头绪都没有,暗暗的心慌又涌上来。他吸了一口气,吸进去一嘴的腐旧味。他走到衣柜边,拉开门,愣了。

衣柜里挤满了从小到大的男孩旧衣物,没有半点多的空间,可是,左边挂衣服的地方有一半是空的。另外几件长款衣服挤在一起,却偏偏留出这个空位。

郑易扫一眼长度,这里原本挂着的很可能是好几件雨衣。

他的手抖了一下,更确定了,偏偏该死的这算哪门子证据。

手机响了,郑易接起来,发现已经九点了。

“郑易,这案子怕是要定了。”小姚声音很低,似乎在走廊里,“现在的证据链非常充分,没有一点漏洞。”

“你帮我跟队长说说,能不能把北野的口供留下来。”

“这怎么可能?”

“那卷宗先不要交……”

“这案子已经拖很久了,我说这些,队长不会听啊。”

“小姚,”郑易用力沉了一口气,“这个案子太特殊,物证少,人证关键。因为魏莱和赖青都死了,死无对证,所以北野的口供是决定性的。如果交上去变成证据。他就不可能再翻供了。”他几乎要捏碎电话,“一旦这个成为证据,他以后说的每一句和口供相反的话都没有可信度!他很可能会坐一辈子牢的!”

“你还指望着他会翻供吗?他的律师是他伯父请的,连他自己的律师都撬不开他的嘴。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如此坚定正是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不是。”郑易抓着头发,满脸通红,“我不管。你们不能把卷宗交出去,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他准备挂电话,望着满屋子的杂物,忍住无力感,突然说:“桂叶街237号,你让鉴证科的人过来。”

“他们都在开会!”小姚忍无可忍。

“那就让实习生过来!”

“我挂电话了。”

“小姚!”郑易喊住她,“我刚才看到了!”

“……”

“赖青是雨衣人。他真的是。你今早答应过我的,最后一次,你相信我。让鉴证科的实习生们过来帮我找。”

“11点会议就结束了。我看他们能找到什么东西。”

嘟。嘟。

郑易放下手机,胸膛起伏着。

他翻找着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成.人.杂志,色.情片,情.趣品,新买的女人内.衣裤,一堆的线索却偏偏没一个是证据。

时间一分一秒,仿佛能让人听见它走动的声音。

他找得汗流浃背,让自己停下来。

雨衣人的标识只有雨衣,全被处理掉了。就不剩别的标识了。

不能从雨衣人入手,换个角度,魏莱的死。

他看一眼手表,九点半了。

梳理一下,如果要证明他杀了魏莱,他肯定去过现场,衣服和鞋子会沾血和泥土,他回回穿雨衣就会为了挡着。应该不会把衣服鞋子扔掉,只会清理。作案一次扔一次,他没那么多钱。

然后是凶器,刀。北野说刀扔进河里了,等一下,这又回到了死胡同。

北野之所以会处理魏莱,是他一开始以为魏莱是陈念杀的,这说明陈念至少伤了陈念。但他后来确定,不是陈念。

那为什么死者身上只有一条伤口?

这个问题不解决,说什么都没用。

他站在炎热沉闷的屋子中间,热汗直冒,只有一条刺入口。他脑子里回放他看过无数边的尸体伤口,可突然,眼前晃过一幅画面。

今早,他疲惫不堪昏昏欲睡时,小姚从他手里把资料抽开,他当时看到了一张桌子。

郑易的心隐隐紧绷,那是赖青家里案发案场的桌子,桌指缝里插.着一根木签,桌子的缝隙……

那个念头如过电一般窜过他的身体。

如此诡异蹊跷的伤口,太不可置信了!

郑易大步走出去,到大康身边:“北野和赖子有没有买过相同的刀?”

大康见鬼一样。

“问你话。”

“你怎么知道?”大康话没完,鉴证科的人进了楼道,郑易冲下楼梯,喊:“301,你们好好搜一下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说着,和他们擦肩而过,跑下楼去了。

郑易一路风驰电掣赶去看守所见北野。

他在空空的走廊上踱步,心潮难平。看手表,十点半了。

门开,守卫出来,说:“律师还没来,你再等一会儿。”

郑易推开他就冲了进去。守卫去拉,郑易回头朝他伸出手掌:“我不会把他怎么样。你通融一下。”

守卫也认识他,睁只眼闭只眼就出去了,关上门。

郑易在北野面前坐下,气息都不平稳。他的脸色相当疲惫,看得出是熬了一夜的。

北野平静看着他。

郑易也安静了很久,他忽然有些难过,他难以想象,对面的少年不肯解脱自己,哪怕面对无期的徒刑也不松口,只是为了替陈念阻挡那万分之一的危险。

良久,他轻声问:“你怕我们会冤枉陈念吗?”

北野睫羽微颤。

“我说对了。北野,你太谨慎了。昨晚我揭穿你的整个计划时,我揭穿了赖青才是雨衣人时,你有那么一瞬,是想告诉我真相的。——是啊,坐一辈子牢,谁都会害怕啊。当我告诉你,只要陈念没杀人,我就一定保她时,你心里在权衡要不要讲真相,所以,你无意识地和我多说了几句话。你的真心话。”

“如果不是你的那句话,可能案子就像你计划的那么定了。北野,这是你想看到的吗?”郑易微微倾身,隔着桌子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不,我说我会保陈念后,你其实有一丝动摇,你想说真话,想洗脱一部分你身上的罪名。你想早点出去见到她。

可是,你最终放弃了。因为你不想拿陈念冒险。

你不能承认我的整套推理,一旦承认,陈念就会牵扯进来。一个伤口就无法解释。你有真相,却不能说,因为你没证据。如果我们信,你可以洗清不属于你的罪名;可如果我们不信,陈念就危险了。”

北野眸光微动。

“对,我发现了为什么只有一个伤口。”郑易急切道,“我都能想到,这就说明我们不会冤枉陈念。北野,或许你认为我昨晚的保证有心无力,但现在我已经向你证明我能发现伤口的问题。我再次向你保证陈念不会有……”

话音未落,手机又响了。

郑易看北野一眼,他已经垂下眼睛去。

郑易拿起手机上了走廊,门半掩:“喂?”

“郑易,会议要提前结束了。”

郑易心一震,直接道:“你把手机给队长。”

小姚不敢,压低声音:“你搞什么?!”

“把手机给队长。”郑易稳住声音。

对方手机易了手。

“郑易啊,”队长声音很不悦,“我听说你的事了,你这新人得学会讲证……”

“队长,北野不是雨衣人。”他居然打断上级领导的话,却并非因为害怕而发抖,“我恳求您把卷宗再压一压。”

这话已相当无礼,队长只道:“你没有资格及充分理由。”

“我有!我马上就会找到!请再给我半天的时间,不,哪怕一个小时!”

门缝里,一双黑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看见他连连弓腰,仿佛这种祈求的姿态能被对方感应到。目光淡淡收回去了。

队长威严无比:“你有证据,那就等找到了再补充给法官。”

“您知道那份口供的重要性队长!”郑易几乎喊话,“补充证据容易,翻供难啊!这个案子性质不一样,那份口供被商议认定真实有效了再交上去会害死人的!”

他喘着气:“队长,北野不是雨衣人。不是。给我一小时时间,我保证……”

“会议要结束了。”对方准备挂手机。

“我押上我的警.官.证!”

死寂。

门缝里,北野转过头来了,盯着狭窄的郑警官的侧影,他没弯腰了,人站得笔直,仿佛行军礼。他满头的汗,手在剧烈发抖。

“队长,给我一点时间。如果我错了。”他声音缓下来,“我交出警.官.证,辞职。”

……

郑易推门进来,脸上脏兮兮的。才上午,他的汗就出过好几道风干好几道了。

北野没看他,盯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郑易还没走过去,门被推开,律师来了。

律师早就不满了,他被北野的伯父聘请了给北野做代理,可北野认罪认得愚公都翻不动,他没处使力还天天顶着北野伯父给的压力,现在见警察私自见他的委托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出去,我的委托人没要见你。你这是违反程序的!”

郑易想要解释,律师一把抓过他就往外推,推搡之时,忽听北野平静地说:

“我要翻供。”

……

郑易坐到北野面前了,少年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陈念对魏莱造成的伤口不深,魏莱是被赖青杀死的。陈念不能被定罪。”

郑易尚未开口,律师举了个手:“我好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你放心,假如警方要没事找事,我都可以保证帮陈念打赢官司。”

郑易迟疑半刻,道:“下面这句话,以我的身份是不该说的。但——警方目前没有任何陈念伤害甚至杀害魏莱的证据。即使她承认她伤了魏莱,我们也没办法证明真假。”

北野于是点了一下头。

事情和郑易想的一样,那天,北野去后山的时候,魏莱已经死了。

北野检查了一遍魏莱的伤口,发现只有一处。

魏莱的上衣留了陈念的血手印,他拿手比了一个大小,知道那是陈念的。

赖青有好几件同款雨衣,他借过一件刚好没还,于是用魏莱的手指抠了一点证据下来;他还从家里浴室的抽屉里拿了他母亲的震.动棒,伪造魏莱被性.侵的假象。

北野话不多,一直是郑易问几句,他答几句。

郑易问:“埋去沼泽那边是想着万一被发现,可以保存你伪造的证据,让警方怀疑嫌疑人是男人?”

“对。”北野说,“弄成雨衣人连环案,也能遮掩犯罪动机。”

“什么时候知道赖青是雨衣人的?

“他第二次犯案。”

那女生没报案,他刀不小心伤到自己,不敢去医院,叫北野帮忙买纱布买药止血。北野骂过他,叫他别再乱搞。但他又犯。

郑易:“然后,等魏莱的尸体被发现,我找过陈念几次,你觉得危机来了。要尽快计划,就准备杀了赖青彻底把雨衣人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北野点头:“你说的都对。”

如郑易昨晚推测的,他原本的确可以不杀赖青的。

但他担心赖青以后再犯案,真正雨衣人的身份暴露。

“还有另一个原因。”北野说。

他从陈念的本能反应里察觉到异样,他隐约怀疑,当晚猥.亵陈念的路人里有赖青,但又不确定。

一天深夜,他去找赖青,准备完成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

然而,他下不去手。

赖青打游戏到半夜,正喝啤酒吃烧烤,看到好久不见的朋友,搂着他的肩膀叫“北哥”,拉他一起喝酒。

赖子其实是三个里年龄最大的,但他没有亲人朋友,在福利院总被欺负,只有大康和北野。他有事总问北野,也不知什么时候反叫他哥了。

北野比他小,但总被叫做哥,竟习惯了对他的照顾。他下不去手。

最终他杀不了他,他和赖子说,你跑路吧。

他告诉赖子,如果一直待在曦城,雨衣人的事瞒不住。他让他离开,抛弃雨衣人身份,以后不要再犯案。犯案总有一天会被抓,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即使哪天实在管不住要去招惹女人,别穿雨衣。如果被抓,别供认在曦城犯过的雨衣案。

赖青听了他的话,同意了。当时就给大康打了个告别电话。

两人最后一次一起喝了酒。

陈念还在家,北野想走了,走前忽然想问他,陈念被欺那晚,他是否旁观,是否猥.亵了她。

尚未开口,赖青搭上他的肩膀:“我听你的。不过啊,我运气特好。做事总不留痕迹,也没被发现。”

他语气炫耀:“之前雨衣人是,后来杀人也是。”

北野问:“杀人?”

“是啊,魏莱啊。”

赖青放下酒杯,说:“魏莱脾气爆呀,做起来肯定有意思。她平时总欺负人,没脸报警的,不然传出去她没法在圈子里混。”

当时,魏莱受了伤,胸上的口子流着血,她正准备打电话找人,赖青出现,堵住她的嘴,绑住她的手脚,强.暴了她。

事后,赖青准备离开,魏莱嘴上的布条不知怎么松了,她咬下他的口罩,模糊不清地发誓说会阉了他。

赖青在短暂的十秒的空白之后,将刀口插.进陈念刺过的伤口上,狠狠往里一捅。

“北哥,你说奇不奇怪,我那刀刚好吻合那伤口。”赖青拿着一根烧烤竹签,戳桌上的小缝隙,猛力一插,竹签刺穿桌缝。他笑,“咱们一起买的刀真是幸运刀啊。不过,沾了血,我扔河里去了,你不怪我吧。”

“太幸运了。后来尸体还不见了,估计是以为自己杀人的那女孩的家人偷偷埋了。”

北野已不知是什么心情。

原来不是陈念,是赖青。

“假如找到我,我就说,我只是强.奸了涌着血快要死了的魏莱。”

赖青得意洋洋,“那女孩是我的替罪羊,替得死死的。魏莱手脚上的淤青,前一天晚上就有了。哈哈哈。”

北野撑着因酒精而发沉的头,沉默很久后,问:“前一天晚上,什么意思?”

“前一天晚上啊,前一天晚上很多事情呢。”

赖青醉得一塌糊涂,摇头晃脑地笑,

“前一天晚上,魏莱跟那女孩说让她第二天去后山找她时,我听到了呀。”

“前一天晚上,我路过巷子,运气好呀,一群女生拖着一个浑身□□的女孩,喊着贱卖啦贱卖啦。”

“有几个不好意思去,看几眼就走了;有几个和我一样不要脸,我也录了视频,你要不要看?”赖子摸出手机,播放起来,传出少年狂妄无耻的笑声和咒骂。

——把她弄过来亲老子。

——操,又倒了,妈的扶都扶不稳。装死么?

——这女的好像被刚那几个女的打晕了,摸半天没反应,跟死猪一样,败兴。

——啧啧,奶真滑。

后边这句是赖青的声音。

赖青听到,笑起来,回忆说她的身体多娇多嫩,光是摸几下亲几下就害得不经人事的他们一泻千里。

有个没用的,喷到同伴手上,还闹得几人打起来,不欢而散;只有他赖青最厉害,他的喷到了她脸上。

他轻挑地描述着女孩柔软的身体和肌肤,他不知道,那是北野多珍爱的宝贝。

他没注意到,北野的眼眶红了;

他也不知道,那晚回到家拿出手机第一次欣赏自.渎时,城市的另一端,北野抱着滑下摩托车的如死了一般的陈念,在暴风雨里嚎啕大哭。

或许因为酒精,北野起身时,瘦弱的身板有些摇晃。

赖青盯紧屏幕,声音激狂,就着视频喊:把她的嘴捏开。

他没注意到,北野弯腰从工具箱边拿起一把扳手,抬起头时,泪水流了一脸,转身就朝他脑袋砸了下去。

郑易听完,长久无言。

赖青死了,告发变成死无对证,会有人认为他是为减轻自己的处罚而把罪责推在死人身上。

而北野是完全符合雨衣人画像的少年,母亲是□□,父亲是□□犯,他就该是个罪犯。他的话没有可信度。

同一个伤口,先后两个人所刺,这么蹊跷的事,谁会信他?

不信他不要紧,不能让陈念冒险。

只会为了那万分之一可能的危险,他都死咬着不认,哪怕牺牲一生的自由。

归根到底,一个信字,一个护字。

郑易承认,自己是败给他了。

……

律师终于松了口气,这案子物证少,主要就是口供,现在翻供,就得折腾警方了。

郑易并没有完全松懈下来,他还得绞尽脑汁去找更有利的证据。

而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了,小姚的声音很轻:“郑易。”

他不习惯:“怎么了?”

“鉴证科的实习生找到了一双鞋。他们在鞋底的泥土里发现疑似血迹。已经带回去做DNA还有泥土成分对比了。队长说,重新搜查后山。”

郑易狠狠握拳,长出一口恶气。

她说,“郑易。”

郑易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问:“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你名字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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