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刻,唯一能找到仍在营业的馆子,就只有蒙卡达街的桑巴涅特酒馆。我们实在过意不去,在店家忙着清理打扫的时候,还特别通融我们在那里多消磨了一阵子,后来要打烊时,大伙儿得知费尔明再过几个钟头就会变成已婚男子,老板特地向他表达遗憾之情,并且送了我们一瓶餐厅特选好酒。
“加油!什么事都难不倒您的。”
我们在一贯凋敝残破的港口区巷弄间闲逛,直到天边染上了一抹淡紫,两人心照不宣,是时候了,新郎和伴郎,也就是我,要一起沿着防波堤漫步,然后坐下来迎接晨曦,眼前是世间最大的海市蜃楼,那个倒映在黎明的港湾碧水中的巴塞罗那。
我们坐在那儿,双脚悬在码头边,一起喝着桑巴涅特酒馆赠送的那瓶酒。美酒一口接一口入喉,两人默默凝望着眼前的城市,视线跟随着一群海鸥的翱翔路线,看着它们在海上圣母大教堂的圆顶和邮政总局的尖塔群之间筑起一扇天上拱门。遥望远方的蒙锥克山巅,灰暗的蒙锥克堡矗立高处,仿佛一只神秘猛禽,殷切地打量着山脚下的城市。
一艘大船汽笛响起,划破了漫天寂静,接着,我们看见停靠本国船只的码头另一端,有艘大型邮轮起锚了,准备离港出海。邮轮驶离停泊处之后,螺旋桨忽地启动,港口海面上顿时凿出深深的波痕,船头则朝着出海口前进。几十名旅客已经聚集在船尾,忙不迭地挥手告别。我不禁好奇,萝西朵是否也置身其中,伴着那位垂垂老矣的雷乌斯废铁回收场老板。费尔明盯着邮轮,心事重重。
“达涅尔,您觉得她将来会幸福吗?”
“您呢?费尔明,觉得自己将来会幸福吗?”
我们看着船只渐行渐远,人影逐渐缩小,终至隐于无形。
“费尔明,有件事一直让我很纳闷。为什么坚持不让大家送您结婚礼物?”
“因为我不喜欢让大家为难啊。再说,人们常送的结婚礼物,像是全套的杯子,还有那些刻上西班牙国徽的小汤匙,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嗯,我倒是真的想送您一样礼物。”
“您已经送了一件大礼给我啦,达涅尔。”
“那个不算,我说的是实用的礼物,而且您会乐在其中的那种。”
费尔明好奇地看着我。
“难道是陶瓷圣母像或是十字架吗?那个贝尔纳达已经收集了一大堆,我都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地方坐下了。”
“别担心,不是那种东西。”
“该不会是红包吧……”
“可惜的是,您也知道,我是穷光蛋一个。我岳父的那笔钱,他是一个子儿都不会给我的。”
“这些支持佛朗哥的老右派就是这样,吝啬得要命。”
“我岳父是个好人,费尔明,别这样说他。”
“我一定要弄清楚,请别岔开话题,因为我已经被吊起胃口了。到底是什么礼物?”
“猜猜看。”
“一大盒瑞士糖?”
“错错错……”
费尔明皱起眉头,已经好奇得受不了。霎时,他的双眼亮了起来。
“……不会吧,已经是时候了吗?”
我点了点头。
“现在正是时候。好好听我说,您今天看到的一切,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费尔明,任何人都不行……”
“就连贝尔纳达都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