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知道寿安堂又送去了个大丫鬟后,沉思了许久,冷笑道:“老太太看的可真紧。”
“会不会她父亲是冤枉的呢!”明兰想起影视剧里那些受冤枉的忠臣良将的家人。
翠微失笑:“我的小姐哟,官员犯事罢官的多了,累及家眷的十宗里面也没有一宗的,没入教坊司的更是百里无一,哪那么多冤枉的!媚儿她爹的事不少人都知道,确实个贪官无疑,素日挥霍无度,抄没了家产还不够抵的,便累及了家眷。”
明兰还不死心:“男人犯了过错,妻女何辜?”
小桃刚好进屋,她最近防银杏跟防贼似的,累的脑门发胀,正听见这两句,没好气道:“姑娘,贪官家眷身上的绫罗绸缎,口中的山珍海味,都是民脂民膏;有多少被她爹弄的家破人亡的小民百姓,走投无路卖儿卖女,就不兴她父债女偿!能进咱们府还是她的造化呢。”
明兰讪讪的不说话了,不能怪她,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嘛;抱怨归抱怨,明兰息事宁人,想着慢慢教化,那几个不省心的总能被潜移默化的,谁知教育计划没有变化快。
这一天早上长柏哥哥来暮苍斋视察,明兰答应给他做的棉鞋终于交货,于是他顺便来收账,明兰亲去迎接,长柏刚走进门口没几步,就看见一个冷艳小美女持着笤帚在扫地,长柏觉得她眼生,便多看了几眼,谁知她扬高了脖子,冷冷的哼了一声,神色高傲明艳,长柏立刻皱眉,对着明兰道:“怎的下人这般没规矩?你也不管制些!”
媚儿羞愤的放下笤帚就进屋了,明兰很尴尬。
走了几步到了庭院里,只见一个柔弱如柳絮的娇柔少女倚着一根廊柱,轻轻吟着诗,长柏一听,竟然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再次皱眉对丹橘训斥道:“丫鬟们识字懂事也就罢了,怎么还教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个丫鬟!”
可儿脸色惨白,蹒跚着回了屋,明兰很抑郁,呵呵干笑两声!
走进屋里坐下,明兰还没和长柏说上两句,银杏便抢过丹橘的差事,一会儿端茶一会儿上点心,站在一旁一个劲儿的抿嘴微笑,一双妙目不住的往长柏身上招呼,小桃扯她也不走,长柏神色不虞,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沉声道:“六妹妹该好好管制院里的丫头了!”
说完,抄起新鞋子扭头就走;明兰差点吐血!
刚吃完午饭,闭门读书的长枫出来散步,散着散着就散到了暮苍斋,明兰虽与他不甚相熟,但也热情款待他进屋吃茶,长枫明显魂不守舍,一看见媚儿,便立刻起身,迭声问:“媚儿,你近来可好?”媚儿恨声道:“被撵了出来,也不见得会死!三爷不必挂心。”长枫颤声道:“…你,你受委屈了!”
这时可儿轻弱的如飘絮便一步三颤的来了,长枫目光都湿润了:“可儿,你,你瘦了!”可儿再也忍不住,珠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三爷~~~,我当这辈子也见不着你了……”
长枫过去挽住她,可儿立刻放声大哭,长枫不住的安慰,暮苍斋内哭声震天。
翠微丹橘几个看的目瞪口呆,连银杏九儿也傻眼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然后,转过目光,一起去明兰,示意该怎么办?明兰无语,暗伤不已。
本以为够衰了,没想到压轴戏在后头。
齐大人在年前向皇帝递了折子,皇帝大人便准了齐家三口回京过年,庄先生便宣布放了短暂的寒假,走之前预先送了份乔迁之礼来,是个洋漆架子悬的羊脂白玉比目鱼磬,旁边还悬着一个玲珑的白玉小锤,这么大块的羊脂白玉真是通透晶莹,明兰不敢放到正堂上招眼,只放在卧室的书桌上。
谁知这一日,墨兰和如兰一齐来串门子,本来如兰已经坐上炕床吃茶了,但墨兰坚持要参观明兰的新宅子,拉着如兰径直走进了明兰的卧室,明兰当时就觉得不妙了,只听墨兰指着那个白玉罄娇声道:“…这就是元若哥哥送你的那个贺礼吧!”
如兰定住了眼珠,盯着那个磬足有半响,然后看着明兰再半响,那眼神让明兰背心一阵冷汗,墨兰在一旁抿嘴而笑:“六妹妹真是好福气,让元若哥哥这般惦记,姐姐我搬入葳蕤轩时可没见他送乔迁之礼呀;元若哥哥对妹妹如此厚爱,不知是什么缘故呀?”
明兰茫然的睁着大大的眼睛,呆呆道:“…对呀?这是什么缘故,五姐姐你知道吗?”说着便一脸无知的去看如兰,如兰看着墨兰一脸幸灾乐祸,肚里一股无名火冒起,再看看明兰,两害相权取其轻,便大声道:“这还不简单,齐家哥哥在寿安堂时常与六丫头一处吃饭,当她是小妹妹呢,母亲说了,咱家与齐家有亲,都是自家兄妹!”
越说越大声,如兰都被自己说服了,一边说一边看着一团孩子气的明兰,都觉得自己解释的很通,明兰拍手笑道:“五姐姐你一说我就全明白了,你好聪明哟!”
天可怜见,如兰长这么大,头一次在智慧方面受表扬。
墨兰还待挑拨几句,明兰摇着脑袋,天真道:“……难怪往日里四姐姐三天两头往家塾里送点心给元若哥哥,原来是自家兄妹呀!”如兰利剑一般的目光射向墨兰,墨兰涨红了脸,大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是送点心给两位兄长的!”
明兰摸着脑袋,茫然道:“咦?我怎么听大哥哥和四弟弟说,四姐姐的点心全塞给了元若哥哥呀,……莫非我听错了?”说着疑惑的去看如兰,如兰心中早已定案,鄙夷的瞪着墨兰,冷笑道:“…四姐姐好手段,真是家学渊源!”
墨兰一掌拍倒一个茶杯,厉声道:“你说什么!”如兰心中一凛,要是扯上林姨娘,她又没好果子吃了,明兰连忙补上:“五姐姐的意思是说,待客热忱是咱们盛家的老规矩了,四姐姐果然有盛家人风范!”
如兰松了口气,满意的拍拍明兰的脑袋,墨兰怒视她们,明兰暗道:没办法,我是自卫。
笑着送她们走后,丹橘冷着一张脸回来,把门都关上,正色对明兰道:“姑娘,咱们得好好收拾下院子了,没得放这些小蹄子丢人现眼,连累姑娘名声!”小桃和翠微也应声称是。
明兰坐在炕上,拿了一本针谱和一个绣花绷子比对着,笑眯眯道:“不要急,不要急,你们什么都不要做,让她们去闹;你们出去串门子时,捡那要好的丫鬟婆子把咱们这里的事都说出去,尤其是大哥哥和三哥哥来时的事,务必要让太太知道~!”
丹橘眼色一亮,喜道:“姑娘你——”便不再说下去。
翠微摇摇头:“便是让大家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笑话姑娘管制不力,没能耐!到时候,没准姑娘还得落太太的埋怨。”
小桃也点头道:“是呀,太太不见得会给姑娘撑腰,有的是人想看姑娘笑话呢。”
明兰摆摆手,示意她们别说了,平静道:“晚饭后你们三个过来,帮我做些事儿。”
三个丫头只得郁郁的出去了。
明兰轻轻把窗开了一线,看向外面,只见那一片红梅,鲜艳灿烂,摇曳生姿,冰天雪地也自成芳华——说不生气是假的,现在不是息事宁人的问题了,这几个丫头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才敢如此放肆;太太掌管盛家,林姨娘有钱有儿女,她——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只有老迈的祖母怜惜着,她们笃定了她不敢惹事,不敢得罪她们背后的主子!
明兰第一次开始理解古代大家庭的复杂之处,她不怕收拾这几个丫头,可不能得罪长枫和太太,她有靠山盛老太太,却不能事事让她替自己出头,她是所有孙辈的祖母,不能一概偏心,有些事她不能做,得明兰自己来。
若她有如兰的地位,也能惬意自如的当个大家小姐,轻松度日,可她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如今身在江湖,想要置身事外才是可笑,想想第一步先做什么?
晚上,丹橘和小桃把门窗一一关上,翠微帮着明兰裁剪一张大大的白纸,准备笔墨,明兰道:“你们三个帮我想想,日常小丫头们有什么不得体不规矩的事儿,整理下,咱们列出一份规制来,白纸黑字写下来,回头好约束她们。”
翠微觉很很好,丹橘却很悲观:“我知道姑娘的意思,可是就算写出来又如何,咱们又不好罚她们的。”
明兰开始添水研磨,灯光下眉目嫣然,唇边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展颜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饭要一口一口吃,麻烦也得一个一个的解决,你们先照我说的做。”不要为了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坏了自己的品性,这些人不值得她损失平和愉快的心情。
小桃是最听话的,说着便一五一十的说起平日瞧见丫鬟们不得体的行径,翠微笑着在旁总结,丹橘心细,慢慢把遗漏的地方补齐。三个臭皮匠虽然未必顶个诸葛亮,但却肯定比明兰自己一个强,她们三下五去二便精简概括,罗列成条,什么‘不得随意离开暮苍斋’‘不得议论主家行事’‘当值时应尽忠职守’‘不得吵架生事’‘不经招呼不得擅进正屋’等等。
三个女孩都是自小当丫鬟的,最熟悉下边的细琐忌讳,一开始还有些顾忌着,后来越讨论越周全,明兰亲自给她们倒茶端点心,然后执笔一一记录,说到深夜,堪堪差不多了,翠微和小桃收拾散了一炕的纸屑和笔墨,丹橘端了盆温水给明兰净手。
一边细细揉搓着明兰手上的墨迹,丹橘忍不住道:“姑娘,这真有用吗?咱们不能请老太太来做主吗?”
明兰用湿哒哒的手指刮了下丹橘的鼻子:“山人自有妙计。”丹橘扭脸避开,嘟着嘴小,拿干帕子给明兰包手。
明兰忽然想到一事,又执起笔来舔了舔墨,在那大纸下面加上一句:未完,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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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种田文的重点不是爱情呀,古代人很省力,看对了眼,家世相当,就娶过门过日子去了,不像现代人那么纠结的,大家耐心点,男主会有的!政策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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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是古来就有的,主要供应官员娱乐或者宫廷庆典只用,里面有负责音乐美术舞蹈歌唱的各种伎人,里面还有吃俸禄的管理人员和才艺教师,教坊司的女孩来源主要是宫廷官衙采买,或者直接从各妓·院里并购,还有战败者的家眷,偶尔也有罪官的家眷(通常是政治犯),之前的汉唐宋元都是这样。
到了明朝,众所周知,朱八八同学是赤脚农民出身,苦大仇深,与官绅阶级天然仇视,于是教坊司有多了一部分罪官家眷,但是真正使官眷充盈教坊司的是永乐大帝朱棣,他夺位成功后,大批的文官士绅反对他的统治,于是他大肆刑法。落霞
“铁铉妻杨氏年三十五,送教坊司,茅大芳妻张氏年五十六送教坊司……”
这是政治犯的家眷受牵连,大部分受牵连的还是贪污犯。
但是明朝把官员家眷没入教坊司的比例并不高,大部分情况下,贪官把家给抄了后,家眷是会放一马的,卖掉抵债的情况多一些,没入教坊司的比较少,明朝统治的主要是文官集团,经常有被获罪后又起复的官员,物伤其类,大家不会做的很难看。
比较著名的是王翠翘,官宦出身的名妓,但是即使是她,著文写诗无数,也从来没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冤枉的之类。
清朝时教坊司再度兴盛,因为有清一代,政坛斗争更精彩了:文字狱是明朝的十倍,满官忌讳汉官,皇族斗争(九龙夺嫡)牵连的大案要案,导致许多赫赫大家族被连根拔起(几百人的大家族),教坊司里到处都有这样的女子;但是相对的,纯贪污犯的家眷没入教坊司或者被发卖的比例反而少了。
且清朝是权贵掌权,不论周培公张廷玉刘墉姚启圣多么有名,他们都只是谋臣,真正掌握显贵要权的还是索额图明珠和珅福康安等等满族权贵,他们对汉官家眷是不会顾忌的。
曹雪芹的家族绵延康雍乾三代,属于汉军旗,曹家的女眷就逃过一劫,但李家就没那么好运了,据说家眷仆佣就地发卖,卖了几个月也没卖完,想想也觉得凄凉。
大约如此,不要深究。